- 撰稿人:陳曉筠(本系歷史系碩士班學生)
孔令偉老師,哥倫比亞大學東亞系暨歷史學系博士,現任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助理研究員。專長為近世中國與歐亞大陸交流史,以及滿蒙藏等歷史語文學。本次演講從清代《萬里回疆圖》抄本出發,分享應用歷史地理學及地理資訊系統(GIS)的研究經驗,並說明《萬里回疆圖》中可見之新疆基礎建設,以及此圖反映的知識背景及意義。
首先,孔老師以大學時期史學導論課堂中,閱讀傅斯年〈歷史語言研究所工作之旨趣〉為引,文中傅氏所提到新材料及「虜學」(如滿蒙問題)的重要性,現今仍然適用,如地理資訊系統般的「新工具」,也是歷史研究得以進步的要素。此外,問題意識在研究中也很重要,包含如何論證自己的命題和使用材料,又對了解人類文明有何歷史價值。刻本(print)是由抄本(manuscript,又稱寫本)修改而來,相較之下,抄本更接近歷史事實,而從《萬里回疆圖》抄本中所見的新疆基礎建設,可以反映出清廷的資訊網絡和地理認知。
孔老師亦說明如何將地理資訊系統(GIS)應用於歷史學門之中。所謂「歷史地理」,即是歷史時期的人地關係,而「沿革地理」則是歷史地理學的前身,可以追溯自史地不分家的中國史學傳統。此前沙學浚《中國歷史地理》、嚴耕望《唐代歷史圖考》皆於此領域有著墨,當時嚴氏使用手繪地圖,而今可使用地理資訊系統(GIS)套疊其手繪地圖及現存地圖,以經緯度和地理特徵作輔助。地理資訊系統(GIS)應用於史學研究中,須先回到史料的收集和整理,例如尋找古地圖抄本;接著進行歷史脈絡的梳理,即研究該地圖相關的人、事、時、地、物,並進行地名考訂、文獻的批判(critical)閱讀;之後建立包含地名、經緯度、聚落型態等「後設資料」(meta data),最後才是系統成圖的套疊。從地理資訊系統與歷史學門的結合,可以看出現今走向跨科域科際整合的研究趨勢,以及基本知識儲備的重要性。
隨後,孔老師回顧清代歷史地圖的相關先行研究,中、日、臺三地的研究皆以討論出版刻本史料為主,其中王耀與陳維新兩位學者雖然使用抄本史料,不過多半使用十九世紀後期的抄本史料,並未對乾隆時期的地圖抄本有更多著墨。西方受實證主義影響的學者,根據書寫目的將史料分成兩種:有主觀意識描述、編纂、塑造歷史的「記述性史料」(Tradition),以及歷史過程自然遺留的「遺留性史料」(Überreste),其中正史、官書等「記述性史料」,在應用時需要注意記述者與被記述者的權力關係,或對所述內容產生影響。
研究清代西域古地圖時,曾面臨古地圖抄本較少、刻本史料有其侷限等問題。《萬里回疆圖》作為一手史料,為邊疆基層官員蘇寧阿(1731-1805)在烏什回變時期實地考察而成的私繪地圖,篇幅廣大,非僅中原文人的紀錄。《萬里回疆圖》中融合了多元的知識體系,包含中國輿地學中的宋明三大幹龍說、清代滿洲龍脈論,以及伊斯蘭世界、藏傳佛教、新疆地方、俄羅斯等地的地理知識,再加上作者蘇寧阿的實地考察、訪談,形成了作者自身的西域地理認知。
從《萬里回疆圖》,以及嘉慶時期的《西域與圖》可以見到清代新疆基礎建設的概況。援引楊聯陞的看法——可自中國歷史上的基礎建設觀察出國家與社會的互動關係,包含當時國家如何建設、社會如何回應和共同參與建設,孔老師便是希望能從清代古地圖中,考察清朝征服準噶爾後,新疆基礎知識的變化,即從前的「治藏史」。討論地方的基礎建設時,主要有幾個關注點:政區地名的變化與規範化過程、軍事崗哨的設置與變動、廢棄城址的分佈、軍民屯田與生態環境,並可進一步去探討當地社會經濟與宗教信仰的關聯等。
地理資訊系統(GIS)套疊出的歷史地圖,能夠一眼看出歷史脈絡和趨勢,但對於歷史學者而言或許「過於簡潔」,故還需要建立用來解釋數據的後設資料(meta data),例如地圖名詞的釋義等。成圖後,可以在網路上發表,並與其他人製作的地圖相互套疊比較,互相修正彼此的研究成果,也可以用來作空間分析。不過孔老師強調,空間分析應用於歷史研究必須謹慎,以分布熱點圖這類無爭議的為佳。《萬里回疆圖》中蘇寧阿的足跡便可以在地圖上連線,由於新疆地貌並未有顯著的變動,故可運用民國初年的新疆道路圖,根據地形、河流、道路等「套疊修正」。
演講尾聲,孔老師總結《萬里回疆圖》反映的知識背景及意義,乾隆時期,蘇寧阿及其父四十七曾為清廷搜集新疆、中亞各地的情報,最後繪成《萬里回疆圖》,圖中得見清朝征服準噶爾後,新疆基層官員之見聞及基礎建設情況,且體現當時中國輿地學、伊斯蘭及藏傳佛教地理知識的文化交流概況,亦可以與嘉慶時期的《西域與圖》相互對照,觀察新疆地方建設的變化。而地理資訊系統(GIS)作為「新工具」,便可以應用於《萬里回疆圖》等清代古地圖的研究之中,提供清朝與內亞交流史研究的新面向。